有的人出遊說走就走,有的人要動身前往某個目的地需要一個理由。日本的京都對許多人來說,是個品牌鮮明的亞洲特色城市,所以來來回回地在這裡造訪古寺、體驗茶道、穿梭在縝密盤格般「京味」十足的街道,試圖從這些記憶中拼湊出日本最初的面貌。
我在紀念這個城市誕生的日子來到京都,為了參加一場宛如歷史盛宴般的時代祭典。京都迎接這場年度盛事因而城裡湧進了海量的觀光人潮,而我曾經在商業週刊中介紹的那間咖啡館,除了桌邊的櫻花樹不逢季節未見落櫻,依舊像是城中優雅的秘境,保持著它幽靜且富詩意的格調。堪稱京都三大祭典之一的時代祭(じだいまつり;Jidai Matsuri Festival),其實舉辦的歷史不過百餘年,其年代的久遠不及與之齊名的葵祭與祇祭,但若見日本則訪京都,這場時代祭典則將京都千餘年的縮影在一個晴朗無雨的午後,生動華麗地掠過數萬人的眼前。
國外來的遊客也只能憑藉運氣,祭典如期舉行的唯一前提是無雨,我在祭典遊行隊伍的終點站平安神宮前,手上拿著抹茶霜淇淋雀躍地等待著超過二千人的遊行大軍來前,微涼的陰天裡在密密麻麻卻又安靜嚴肅等待的人群中,特別顯得格格不入。終於,身著明治維新時代服飾的隊伍緩緩走近,接著眼前是超過萬件考究的服飾配件穿戴在京都男女老幼的市民上,演繹著跨越千年八個時代的輝煌歷史與典範人物,就像一幅幅鮮明絢麗的史詩繪卷,在紀念創城之日輪番登場,讓人在目不暇給的震撼場景中,不由地對這座曾統御國境千年的首府之都肅然起敬。
遺留的Legacy
英文的「Legacy」一詞若用在一座城市,那是這座城市從歷史中遺留不論有形或無形的資產。若用在人,那必是延續在人身上某種傳承的印記。
京都當然是座充滿著Legacy的城市。
離開了熱鬧的市中心,在街坊間不難發掘在早晨營業飄著昭和年間懷舊氛圍的咖啡館,總像如獲至寶般推開那扇窄小的店門,眼光立即投射在通常年過八旬的老闆爺爺,緩慢專注地在吧台後準備來訪熟客們的熱咖啡,並且如常地與客人閒話家常,客人離去後連裝飾桌墊下的桌面都清潔的一塵不染,這樣的一絲不苟根深蒂固,但或許也是這些昭和年間即留存的咖啡館,因店內景物維持完好所以立刻能帶人穿越時光的重要因素。
那個近傍晚的午後,深秋的大街上一陣風馬上把我掃進了一間昏黃的餐廳裡,低矮深色木作隔間的裝潢中,一眼就能注意到在這個國度被請上神壇的爵士樂器與舞台,腦中浮現出這裡在夜晚喧囂簇擁的畫面場景。當然多少是因為村上村樹,在這樣午後放著低沉爵士音樂的餐酒館內,窗邊綠檯燈下皺著眉頭的男人,在一本厚重的紙本筆記本上寫下密密麻麻的字跡;另個角落那個戴金屬框眼鏡著格紋呢西裝外套的報社記者,將一台中古單眼相機放在剛送來的熱咖啡旁,邊看著手邊的資料邊講起了電話。就這麼莫名撞見了好似經典九十年代的京都一隅。
在倫敦生活的TAKA,是日本近畿一間歷史悠久知名商社創辦人的獨子,從京都大學畢業後赴劍橋大學深造,而後就像理所當然地在倫敦工作生活,從裡到外都看得見來自家鄉延續在他身上輝煌卻又沉重的香火。出遊時他總是穿戴得宜,戴上色系款式相襯的外出帽;清晰腔調的英文口音來自他的求學背景,但眉宇間總鎖著淡灰色的陰鬱可怪不了倫敦的天氣。處事拘謹但談吐開朗的TAKA,總也有活得恣意放聲笑到淚流肚痛的時刻,而在他身上引爆的每個歡樂的高點,都會像夜裡的煙火一樣一閃即逝嘎然而止,因他總相信自己終歸要走向承擔世代基業的宿命。英倫人生中每個美麗且真實的畫面,都會像綻放的櫻花一樣,飄逝殞落在最美的瞬間。
在某個紅葉季後,他駕著車在家鄉近郊的山中,說與其家族世交的在地業主,在車窗外的山陵間種下萬株櫻花樹苗。那片櫻花開滿山遍谷的畫面,在我腦海中綻放過好幾個櫻花季節。
本文取自雲縵云云之個人網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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